痛苦和时间

毫无疑问,记忆、预测,以及从断续时刻的仓促混乱中理出时序的能力,都属于敏感度发展极好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人类大脑的成就,带给人类生存和适应生活最了不起的力量。但我们通常使用这种力量的方式,很容易就破坏了它所有的优点。因为我们若是无法充分活在现在,那么记忆和预测的能力也没什么意义。

如此来说,以下就是人类的问题:意识每当有所增强,就会有一个代价要付出。我们只有在对疼痛更敏感的情况下才更有快感。通过记住过去,我们可以规划未来。但规划快乐的能力却被惧怕疼痛和为止的“能力”所抵消。进而言之,对于过往和未来的敏锐度的增加,让我们等量地减少当下的敏锐度。换句话说,我们似乎达到了知觉优势被劣势盖过的境地,极端的敏锐度反而使我们失去了适应能力。

身体的智慧

身体死去是因为它想死,它发现自己无力抗拒疾病或修补伤势,因此不想再挣扎,转向了死亡。如果人的意识对于全身有机组织的感觉和脉动更加敏锐一些,它就会分享这种死去的愿望,而且它有时候确实这样做了。

人类已经习惯于把精神和身体分开的二元论,并认为前者让我们成为有“灵性”的动物,而后者跟动物一样“笨拙”。我们的文化侮辱了大自然的智慧,也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剥削了作为整体的人的机体。

大脑和语言的抽象思维传递的假象让我们以为,我们能够超越各种各样的限制。大脑忘了无限性根本不符合现实,而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甚至还让我们以为大家都希望将这种幻想当做生活目标。

这种思维方式的外在象征,是几乎全然理性和无机的物体,也就是机器。机器给了我们足以达到无限的感觉,应为它可以提供身体远远不及的能力,而且能接受单调的、人类无法忍受的戒律。机器是有用的工具和奴役,人类崇尚它的理性、效率以及消灭时间和空间限制的力量,从而允许它来调节我们的生活。因此,一个现代城市的工作人口是那些住在一个机器里、被轮子驱使着四处奔波的人。他们的日子都好在大都可以计算和衡量的活动上,他们生活在合理化的抽象世界,而几乎与伟大的圣湖戒律和进程无关或无法协调。

我们永远是沮丧的,因为大脑的语言和抽象思维传递的家乡让我们以为,我们能够超越各种有限的限制。大脑忘了无限性根本不符合现实,而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甚至还让我们以为大家都希望将这种幻想当做生活目标。

人脑的计算功能早已广泛地被速度和效率更厉害的机械和计算机所取代。于是乎,如果人的主要资产和价值是他的大脑和计算能力,那么他在一个推理过程由机器运作更有效的时代中,就会成为滞销的商品。

大脑包括其推理和计算中心,即是身体的一部分,也是身体的产物。大脑就像心脏和胃一样自然,如果使用正确,它绝对不应该是敌人。但要能正确使用大脑,就必须让它有自己的位置,因为是大脑为了人而存在,而不是人为了大脑而存在。换句话说,大脑的功能是服务于当下,服务于真实事物,而不是驱使人追逐未来的魅影。

当你消化食物时,根本不用咀嚼得那么辛苦。但是人们在试着思考或专注时,表现得好像在推动大脑转来转去。她们面容紧绷,皱起眉头,处理精神问题时好像在对付累计的砖块,但依然错过不少看、听和接受其他精神信号的感受。知识天才只需要几秒钟就能读懂整整一页,莫扎特婴儿时期便能掌握和声和对位,这些都是正确使用人类最奇妙的工具的例子。

美妙时刻

人的有机组织具有极美妙的、适应身心两方面痛苦的力量。但要让这些力量充分发挥作用,就不能经常受到 内在想要逃避痛苦 以及 将我与感觉分离 的动作的刺激。这些努力会创造出令痛苦愈演愈烈的紧张状态。但是当紧张停止时,头脑和身体就开始吸收痛苦,就想睡吸收了极大或砍削。

我们愈让自己习惯于用记忆中的叙述来了解现在,用已知来理解位置,用死信息理解活生命,就愈无生气,愈无法忘记过去,生活也愈因缺少欢愉而令人沮丧。

我们从未真正学会跟生命本身共处。我们每一刻都小心谨慎、犹豫踌躇、处于防守地位。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生命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就将我们扔进为止;预期对抗,就跟在咆哮洪流中游泳一样白费功夫、让人气恼。

生活在这种“困境”中的艺术,既不是漫不经心地漂流,也不是恐惧地紧抓着过去和其他经验的只是,而是要对每一刻充分敏感,是每一刻为新鲜的而独特的,并且拥有开放和完全接受的心胸。

这不是一种哲学理论,而是一种尝试。一个人必须通过这种尝试才能理解,这样做可以发挥全新的适应生活的力量,即吸收痛苦和不安全感的力量。此项原则显然跟柔道这类事物很想,也就是用温柔的方式,借由向对抗的力量让步而掌控对方。

人的心智从试图只爱自己的循环中释放后,就像一滴露水包含整个天空一样,将全宇宙纳入。这不是任何单纯的情感,而是自由行动和创造性道德的力量和准则。